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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丑妻近地家中宝

  荣国府。

  鬓贴青丝,一张丰润了许多的脸儿上汗津津一片,平儿自昏酥中转醒,嗅着产房里的气息,忙转向一旁的稳婆。

  恰此时稳婆拍打几下,那孩儿便呜哇呜哇地嚎将起来。

  平儿心下惴惴,身子骨尚且虚弱,勉强撑起身形来道:“快,快拿来我看看。”

  稳婆笑吟吟将孩儿包裹好,上前道:“给姨娘道喜了,是位小公子!”

  平儿看着那皱巴巴、红彤彤的小脸儿,顿时心下喜忧参半。喜的是,生下个男孩儿,说不得有望承袭荣国府宗祧;忧的是,若凤姐儿生的不是男孩儿,说不得这孩儿便要养在凤姐儿房里。

  外间门扉响动,丰儿欢喜着入内,道:“平姐姐,参鸡汤熬好了,奶奶说平姐姐损耗太大,嘱咐了让平姐姐多吃一些。”

  平儿闷声应下,任凭丰儿一羹匙一羹匙地喂着,心下杂乱不已。那稳婆拾掇停当,当下抱着孩儿便往前头去报喜。

  凤姐儿房中,邢夫人、王夫人、琥珀、贾琏等俱在,先前早就听过报喜,知道此番平儿生的是个男孩儿。

  因是不拘真假,这会子俱都喜笑颜开,道贺的话儿一股脑地说出来,惹得琏二爷不停地打躬作揖。

  琥珀先回了荣庆堂报喜,旋即王夫人也起身告辞。贾琏又往东跨院去寻贾赦报喜,转眼走得便只剩下了邢夫人。

  邢夫人假模假式地抱了孩儿一会子,待交还给奶嬷嬷,这才不阴不阳地道:“凤丫头好福气,这下不管肚子里的是男是女,琏儿总算是有后了。”

  邢夫人巴不得贾琏早死、绝嗣呢,那样一来爵位与家产岂不落在四哥儿头上了?

  凤姐儿心下极不爽利,奈何邢夫人是婆婆,她便只好暂且忍下。转而说道:“听闻舅舅的婚事有着落了?”

  邢夫人一噎,道:“倒是有两家妥帖的,本要去寻远哥儿计较计较,谁知他今儿个一早与二姑娘一道儿往通州去了,说是要瞧瞧那铁轨马车的热闹。啧啧啧,原想着二丫头本份,不想疯起来也是不管不顾的。”

  凤姐儿笑道:“小两口恩爱、和美,如今又正好无事,往四下游逛游逛也是寻常。”

  邢夫人撇撇嘴,哼哼两声儿没言语。

  好容易答对走了邢夫人,凤姐儿立时冷下脸儿来。平儿生了个男孩儿,过上俩月,倘若自个儿这回再生个女孩儿可如何是好?

  凤姐儿本就不是个大度的,自然不愿为旁人养了孩儿。

  转念又觉此事多想无益,待瓜熟蒂落自有分晓。

  俄尔,有个小丫鬟入内,寻了凤姐儿道:“奶奶,朱大娘登门,想要求见奶奶。我推说奶奶今日不得闲,朱大娘便往太太处去了。”

  “朱大娘?是那个官媒婆?”凤姐儿问出声儿来。

  小丫鬟不迭点头:“正是。”

  凤姐儿蹙眉思忖,旋即笑道:“二妹妹才出阁,探丫头、惜丫头还小,料想定是来给宝玉说亲的。你且去听一耳朵,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小丫鬟应下,忙跑去王夫人院儿扫听。

  少一时,凤姐儿还在思量,贾琏欣欣然入得房中。琏二爷近来过得恣意,哄着云儿赎了身,又在小花枝巷赁了处小院儿安置,白日里温柔缱绻,如今又得了个儿子,可谓双喜临门。

  加之近来凤姐儿一心安胎,对其少了约束,因是琏二爷心下便少了几分忌惮。

  施施然撩开衣袍落座凤姐儿身旁,探手略略触碰凤姐儿小腹,旋即便被凤姐儿抽了一巴掌。

  “仔细着,可不好伤了孩儿!”

  贾琏面上讪讪,嘴上却道:“思量什么呢?”

  凤姐儿道:“官媒婆朱大娘往太太房里去了。”

  “哦?”贾琏若有所思。

  凤姐儿又问:“上回夏太监借银子的事儿怎么处置了?”

  贾琏道:“太太七拼八凑,到底凑了一千二百两,打发我送去了宫里。啧,这帮没卵子的货色,惯会捧高踩低。这是看娘娘不得势,欺负到咱们家头上了!”

  凤姐儿蹙眉道:“你少说那些。既知那些太监什么成色,若有能为便教训了,若没那本事便忍着,总不好给娘娘拖了后腿。”

  贾琏叹息一声儿,没了言语。

  凤姐儿心下愈发鄙夷,心道,若换了那野牛,定有法子将此事料理得当。偏生贾琏只会背后抱怨,当着小黄门的面儿屁都不敢放一个!

  压下心中厌嫌,凤姐儿耐着性子道:“我久不管家,如今府中怕是愈发入不敷出了吧?”

  贾琏道:“再如何,也短不了咱们这些当主子的。”

  “谁与你说这些?”凤姐儿心烦,道:“我是说,单靠着太太的体己,又能贴补多少?少不得还要算计到宝兄弟的婚事上。这回朱大娘来说亲,说不得一二年便有喜讯呢。”

  贾琏嗤的一声儿不屑一笑,道:“太太心气儿高,与老太太别着劲儿呢。前一回老太太托人寻了个盐商,太太不也推脱了?她若肯点头,单陪嫁便有二三十万财货呢,什么窟窿堵不上?”

  凤姐儿冷笑道:“如今大嫂子管家,万事自个儿不拿主意,只拢在一处与太太说。你且看罢,只怕过不了多久太太就要松口了。”

  贾琏对这等事儿不感兴趣,起身道:“我去瞧瞧平儿,下晌有约,就不在家中用饭了。”

  说罢匆匆而去,凤姐儿冷哼一声儿,没再言语。

  荣庆堂。

  内中欢声笑语,几个大丫鬟说些俏皮话儿,逗得贾母前仰后合。

  半晌,贾母才道:“这下可好,琏儿也算有后了。若过俩月凤哥儿也生下个男孩儿,那就真真儿是俩好儿凑一好儿,好事成双了。”

  话音落下,几个丫鬟附和两嘴,便有李纨快步入内。

  贾母探手招呼道:“珠哥儿媳妇快来,这半日不见人影,往哪儿去了?”

  李纨赔笑道:“老太太还不知我?太太点了将,我每日家慌手慌脚的,这才勉力支应。方才听闻朱大娘往太太处去了,我恨不得念一句阿弥陀佛,只盼着弟妹赶快进门儿,快些将这累死人的差事接了去。”

  贾母大笑不已。

  李纨陪坐一旁,待丫鬟奉上香茗,这才迟疑着道:“一早儿得了父亲来信,我心下拿不得准儿,本要去请示太太,谁知这会子有客。思来想去,便只好来求老太太了。”

  “哦?你父亲信中说什么了?”

  李纨自袖笼抽出信笺,起身递送过去,道:“老太太也知,兰儿的蒙师告辞,这些时日一直在私学打混。前番与大太太去了远兄弟处,本想让其介绍个靠谱的蒙师,只是好蒙师难寻,至今也没回信儿。恰上个月我往家中去了一封书信,又将兰儿素日所作文章随信附去。谁知父亲回信竟说,兰儿已有五成火候,只待寻了名师指点一番,说不得三、四年便能下场了。

  又说金陵名师多,便要我将兰儿送过去。”

  此时贾母业已读过书信,待撂下老花镜不禁暗自思量。自打通灵宝玉出了玄机之后,贾母便对贾兰这个重孙辈的多有上心。

  奈何贾兰这孩子不讨喜,行事一板一眼小大人也似,开口闭口的之乎者也,渐渐的,贾母的心思也就淡了。除去指了个大丫鬟玻璃去照料,平素也不大寻贾兰过来问话儿。

  所谓人老成精,贾母自是知晓李纨是打算拿了她来挡枪。只是其父李守中乃是前国子监祭酒,且先前的蒙师也多有夸赞之语。

  此番信中李守中笃定,三四年后贾兰便能下场一试,贾母自是心动不已!

  荣国府如今还是一等将军,待贾琏袭爵,便成了三等将军。眼看这爵位是保不住了,总要另寻出路。

  什么出路?承平之时,文贵武贱,自是要读书科考。

  早前贾敬、贾珠两个读书种子折了,打断了贾家往耕读传家转变。如今贾兰接过衣钵,又有旁支的贾菌颇为灵醒,贾家再下一代,说不得就要应在这二人身上。

  且贾母本就对王夫人心存不满,略略思量,便笑道:“李祭酒都这般说了,自是天大的好事儿。只是兰哥儿才十岁,是不是太早了些?”

  李纨就道:“想当日远兄弟来府中,也没大兰儿多少。再说往南边儿去,总不能只兰儿自个儿一个,说不得小厮、丫鬟都要带上几个。我寻思着,到时候寻个妥帖的人护送,料想也是无恙。”

  贾母笑道:“也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盼着兰哥儿早日出息…就是不知我能不能瞧见那一日了。”

  李纨忙道:“老太太身子安康,便是再活二十年也是寻常。”

  贾母哈哈大笑,道:“再活二十年岂不成了妖怪?”

  李纨少不得奉承了好一通,待哄了贾母高兴,这才窃喜着离了荣庆堂。转头到得贾兰书房,见贾兰正摇头晃脑的背书,李纨心下十分熨帖。

  待入内将南下求学之事说了,贾兰先是雀跃不已,旋即蹙眉犹豫道:“孩儿若去了金陵,母亲身边岂不无人照看?”

  李纨心下又是泛酸又是好笑,道:“你才多大年纪,我又不曾七老八十的,哪里就要你来照看?你此番南下,只管用心攻读,我还指望我儿来日出人头地,给我挣一副诰命来呢。”

  贾兰这才欢喜起来,郑重道:“母亲放心,孩儿定用心研读。”

  此事定下,转头李纨催着丫鬟为贾兰拾掇行囊,又定下月初三启程,林林种种自不多言。

  马车飞驰,一路向东。

  车前,一车夫扬鞭呼喝,另有一慎刑司番子手持雁翎刀、腰别手铳。

  忽而那番子瞪眼呼喝道:“兀那贼婆子快快闪开,不要命啦!”

  铁轨旁拾马粪的农妇扭头一溜烟的跑了,只留下番子骂骂咧咧的声响。

  京师往通州的复线铁轨开通半月,盗取铁轨之事就连着发生了几宗,又有一出夜里劫车的大案。燕平王大为火光,干脆调取慎刑司无所事事的番子沿途押运、看顾,三日前杀得人头滚滚,这才止住盗取之风。

  不过此事也有弊端,慎刑司的番子都是心狠手辣之辈,随手又带着火铳。可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昨日便有个横跨铁轨的农人被番子一铳打翻,苦主家中闹哄哄跑去顺天府衙门告状,如何处置还不得而知呢。

  前车之后连着两节两丈左右的车厢,彼此并不连通,左右又有玻璃窗,刻下正有个巴掌大的小脸儿探出窗外嘻嘻笑着。俄尔,那小脸儿便被一手拽了回去,旋即便是晴雯劈头盖脸的教训:“灌多了风仔细闹肚子!”

  车厢逼仄,避无可避,鸾儿只得蔫头耷脑应了。晴雯干脆搂着妹子又凑坐窗口,看着外间荒芜的田埂感慨连连,道:“只怕眼看就要进通州了吧?真真儿是快啊。”

  另一边,红玉端来两盏半满的茶奉上。迎春回过神来,笑道:“眼看进通州了,你也不用忙,快坐着吧。”

  香菱笑着答应了,返身自去寻了五儿叽叽呱呱私语起来。

  迎春握着茶盏,又扭头往外瞭望,心下只觉心旷神怡。比之宝钗、黛玉,迎春方才是真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些年最远也不过随着老太太往海淀庄子里去避暑,便是那香山都不曾去过一趟。

  此一番出来,二姑娘满是新奇,左瞅瞅、右看看,只觉得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对面坐着的陈斯远正翻看一封邸报,此时好似看罢了,便随手丢在桌案上。

  小夫妻四目相对,迎春就道:“邸报上可有什么大事儿?”

  陈斯远道:“大事儿没有,不过有给事中上疏请各地常平仓敞开收取民间玉高粱。”

  玉高粱就是玉米,这玩意跟陈斯远认知中的玉米不大一样,产量低不说,还极吃地力,唯一的好处就是不挑地方,山坡、阴沟都能种。

  北方多平原,种植不多,反倒云贵等地铺展开来,广有种植。

  另则,那位给事中还畅意常平仓多收红薯,不过被个御使喷了个狗血临头。红薯这东西不经深加工根本就没法儿长期储藏。

  陈斯远又随手一指窗外,道:“若朝廷纳此策,说不得过二年二姐姐便能瞧见满地的青纱帐了。”

  二姑娘笑着感叹道:“真真儿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先前我心下便纳罕得紧,古书上都道春种秋收,偏偏家中的租子收的却是夏、秋两季。此时出来瞧了瞧,才知麦子是秋种、夏收。”

  男人嘛,都喜好为人师。迎春又不像宝钗、黛玉,不曾从金陵到京师走过一回,一直锁在深宅大院,自是短了见识。陈斯远兴致来了,沿途指指点点,碰到什么都能说上一二。

  二姑娘本就心下仰慕他,当此之时自然星眸泛秋波,惹得陈斯远豪情顿生。

  倏忽过得两刻,马车减速,眼看便要到通州码头。

  番子不敢得罪进士老爷,更何况陈斯远可是燕平王面前的红人,因是扭过头来,一张丑脸挤出笑意来,问道:“陈老爷,咱们是在市镇停下,还是径直开进码头里?”

  陈斯远道:“劳烦张校尉,市镇停下既可。”

  番子应下,驱使车夫将铁轨马车停在市镇旁,待陈斯远领着一群莺莺燕燕下了马车,又笑着提醒,回程马车定在申时,最迟不能迟过申时两刻。

  陈斯远笑着应下,扭头一点头,自有小厮庆愈上前赏了车夫与番子几枚银稞子。

  车夫千恩万谢,番子心下熨帖,艳羡着目送陈斯远一行往城中而去,这才骂骂咧咧道:“刀口舔血哪儿有东华门外唱名来的爽利,啧啧…”

  通州城不大,却因运河、铁轨之故愈发繁茂。陈斯远一行溜溜达达不过两刻,便将市面逛了齐全。

  偏生这会子时辰还早,众人又无事可做,晴雯就忍不住笑道:“早知如此,咱们合该午时再启程的。”

  红玉道:“午时启程,岂不是到了地方就要往回返?”

  晴雯道:“通州这般小,走得快些,有一刻也就逛下来了,哪里要耽搁许多时辰?”

  前头的二姑娘一言不发,只是贪恋地四下观量着。陈斯远正琢磨往何处消闲,忽而听得铜锣一响,却是有个名为‘月桂班’的徽班在此处赁了处戏楼。

  不待陈斯远言说,晴雯就欢喜道:“诶呀,有戏看。老爷、太太,不若咱们也去瞧瞧?”

  陈斯远扭头问迎春,迎春乖顺道:“都听夫君的。”

  于是一行人便往戏楼而去,付了戏票,又包了雅间。莺莺燕燕挤满雅间,纷纷往下观量。

  待不多时,铜锣一响,大戏开演。

  这头一折乃是《荆钗记》中的一出,还算寻常。只是待三、五折过后,下头起哄声不绝,这戏码就变了味儿。

  但见一个小花朵娉娉婷婷挪动莲步上台,上身湖绸单薄得可头臂膀,比甲敞开,身前萤柔隐约可见,下头裙裾并无裤子遮掩,白花花的大腿时而显露,唱得更是淫词艳曲、不堪入耳。

  雅间里,上到二姑娘迎春,下到丫鬟、婆子,一个个面红耳赤啐骂不已。鸾儿年纪小,这会子还巴巴儿的往下瞧着热闹,旋即便被亲姐姐晴雯揪着脖颈拽了回来。不消说,少不得一通教训。

  二姑娘羞得不敢再看,眼见陈斯远神色如常,忍不住问道:“夫君…这外头的戏怎么跟家里瞧的不大一样?”

  “嗯…”陈斯远思量道:“仓廪足而知礼节啊。往日荣国府中所唱戏码,或是昆曲,或是徽班新曲,雅则雅矣,外头的平头百姓又有几个能听懂的?再说,能往荣国府这等显赫门第唱戏的,都是戏班中出类拔萃的,二姐姐想,戏班子有多少,出类拔萃的又有多少?

  那些名声不显的,为了活下去,少不得用些非常手段。”

  二姑娘一琢磨也是,便叹息了一声儿。

  陈斯远没往深说,他在扬州可是听说过的,某财主为老母贺寿请了戏班子唱堂会,嫌打戏太假,生生逼着戏班子换了真家伙,结果一个失手闹出了人命。至于花旦卖肉,实在太寻常不过了。

  不然为何此时戏子是下九流?

  何谓下九流?一巫、二娼、三大神,四梆、五剃、六吹手,七戏、八盗、九卖糖。

  若依着跑江湖的规矩,唱戏的见了娼妓都得叫一声儿二姑,可见此时戏子地位之低下。

  因是各戏班中的正旦、青衣、花旦、男旦,但有机会,或做妾室,或做外室。好比那琪官蒋玉菡,先攀了忠顺王高枝儿,转头又跟北静王、宝玉不清不楚的…可见一斑。

  此时香菱忽而惊疑一声儿,惹得周遭人等相询。香菱犹豫半晌,终究摇摇头没说什么。

  只是待一众人等悄然打戏楼里出来,香菱方才寻了陈斯远道:“方才那花旦…瞧着好似是玉官。”

  陈斯远蹙眉道:“你与她交好?”

  “这倒不曾…”香菱虽心软,却也不会胡乱发善心,因是又摇了摇头,道:“罢了,个人自有命在,我又何必多事?”

  话虽如此,陈斯远却见香菱秀眉紧蹙,显是心下挂念。因是待香菱一走,他便叫过小厮庆愈,吩咐其往后台扫听一番。

  因刻下午时刚过,马车上众人又用了路菜,陈斯远一琢磨,干脆领着莺莺燕燕往茶楼而来。此间既有雅间,说书先生总不至于如那花旦一般卖肉。

  当下走不多远,便选定一家茶楼。众人上得楼上雅间,点了香茗、果点,正三两成群叽叽呱呱说个没完。

  忽而听得楼下惊堂木一响,便有说书先生要说隋唐。

  谁知才说了一段,便有茶客不满道:“隋唐听过两回了,先生且说说新鲜的。”

  又有人道:“听说韩家摊上了官司,不知内情如何,先生若是知道只管说来,少不了你的赏钱。”

  那说书先生一乐,道:“此事小老儿还真真儿知道。却说那韩财主…”

  原来此间县外有一富户姓韩,家中父母早亡、短了管束,这厮仗着家产丰厚,行事便愈发肆无忌惮。

  虽早有贤妻进门,这厮却觉不爽利。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因是不过三年,这货便将家中丫鬟、媳妇子偷了个遍。

  正心生腻歪之际,五月里,南货铺子里来了一对儿小夫妻。男人本为二掌柜,因东主转卖,不得已另谋高就。其妻本是大户人家的婢女,生得颇有几分姿容。

  这厮无意撞见,立马就心痒难耐。转天便打发管事儿的去威逼。

  男人知韩员外不好招惹,捏死他们夫妇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心下悲凉,加之囊中羞涩,只得回去与其妻说了。

  其妻痛哭一场,为家中三岁幼儿计,只得依了那韩员外。

  一回过后,韩员外心满意足,给了一锭银子的赏赐。却也趁此之机,妇人窥见了韩员外藏银之所。

  回去与其夫谋算一番,假意要撇下其夫给韩员外做外室,约其幽会两场,趁机盗了五百多两银子。

  待隔天,夫妇二人卷了铺盖便跑,一去没了踪影。

  那姓韩的过了三日才觉不对,待一扫听,夫妇二人连同小儿早没了踪影,又发觉铺中少了五百多两银子,顿时捶胸顿足。

  当日报官不说,隔了几日又遍邀江湖豪杰,开出二百两赏格,只求将那夫妇两个缉拿归案。

  下头茶客哄笑连连,只道那韩员外乃是色中饿鬼,言谈中不免带着艳羡之色。雅间里,一众莺莺燕燕纷纷低声啐骂,只道官府合该拿了那韩员外才对。

  陈斯远见二姐姐面上若有所思,便低声问道:“二姐姐可是心有所想?”

  迎春迟疑着点了点头,这才低声道:“无怪常言道‘丑妻近地家中宝’,贫困之家,便是娶了个略有姿容的媳妇,竟也会招惹无妄之灾啊。”

  陈斯远心有戚戚焉,暗道:错非早早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他放着乡下土财主不当,何至于冒险入京,非要搏一搏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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