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果子巷,
前官场巨擘康老大人的府邸就在这里,
当家主母大娘子出身也是不凡,娘家乃是配享太庙的王老大人家。
在周围看去,康家宅院很是气派唬人。
但了解内情后就知道,康家如今早就大不如前了。
西果子巷往东,
隔着一条大街,又是一大片宅院。
那里乃是一门五翰林的海家。
站在高处看去,明显能看出海家宅院屋顶,有不少烟囱冒着烟。
康家宅院,却只有几个烟囱冒烟。
海家后院,
挂着‘随春小院’门匾的院子,乃是海家姑娘朝云的。
随春小院正屋屋门外,有一圈围廊。
围廊靠南的墙壁,一半是墙,一半是窗户。
此时阳光正透过窗户晒着廊内,
在廊内穿着冬衣,坐在有阳光的地方,也算是一种享受。
尤其是一旁还点着炭盆、香炉。
忽的,
“阿嚏!”
坐在窗前看书的海朝云打了个喷嚏。
侍立在旁的女使注涧,立马转头看了过去。
“姑娘?”
海朝云摆了摆拿书的手,道:“没什么?就是鼻子有些痒罢了。”
“奴婢瞧着您还是进屋吧!今日睡前,您还得喝些驱寒的热汤。”
听到此话,海朝云撇了下嘴,道:“行吧!记得少弄些。”
说着,海朝云便站起身,朝着屋内走去。
侍立在门口的女使,将厚重的棉帘撩开。
海朝云低头走了进去。
相较外面围廊,屋子里的光线更暗些。
正在屋内桌上熨烫衣服的抱岫抬起头,看着海朝云道:“姑娘,虽然徐大娘子说,冬日晒太阳有益身心,但也不能老是这么晒。”
“奴婢瞧着您的肤色,好像比之前黑了些呢!”
注涧蹙眉无奈道:“抱岫,不是姑娘变黑了,是屋子里有些暗!”
说着,注涧还看了眼自家姑娘。
“哦!”抱岫眼睛一转,笑着点头又道:“姑娘,方才您在外面是在看诗集吗?”
“有没有看到妙词佳句?”
海朝云随手将书本放在桌上,自顾自的解开披风,道:“没有。”
跟在后面的注涧,伸手接过披风后,顺手将书本拿了起来。
只看了一眼书本封面,注涧便笑了起来。
这让一旁的抱岫有些莫名其妙。
看着抱岫,注涧笑道:“在这书本里,想要得到什么妙词佳句,那可是难得很。”
“啊?”
听到此话,抱岫将手里的熨斗放到一旁,绕到桌前伸手拿过书本。
翻了几页后,抱岫惊讶道:“姑娘,这.您居然在看菜谱?”
“嗯!”
海朝云很不淑女的伸了个懒腰,道:“之前去廷熠姐姐家做客,觉得她家的菜味道很不错。”
“多问了两句了,廷熠姐姐便送了这本菜谱来。”
不远处,正迭好披风的注涧道:“姑娘,要称顾大娘子的。”
海朝云微微点头:“在家里,怎么称呼都行!”
注涧哦了一声,继续道:“顾家女使来的时候,奴婢多问了两句,听说这菜谱是顾大娘子从娘家带来的呢!”
“成书之前,还请教过一位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那位嬷嬷手艺极好。”
重新回到桌后熨衣服的抱岫,有些疑惑道:“姑娘,各家都有厨司、厨娘什么的,有事吩咐一句就行,您还看这菜谱干嘛?”
在屋内踱步的海朝云,随口道:“《易经》有云,无攸遂,在中馈,贞吉。咱们在家中书塾上课的时候,塾师不就是这么说的么?”
“以后宴客、厨房的事情,虽不用我自己上手,但也不能不懂呀!”
“姑娘说的是!”走过来的注涧笑道。
一旁的海朝云笑了笑。
海朝云没说的是,自家母亲曾经教导过她。
说,等以后海朝云嫁人了,将来她的官人劳累一天,到家时有一桌妻子亲手做的饭菜等着。
也不失为一种让人感觉幸福的情趣。
“要是不懂这些,等以后姑娘嫁了如意郎君,万一待客不周,知道的说是主母不懂不会,不知道的就感觉被主家慢待了。”
“说不准,就要耽误主君的情谊和前途呢!”
“不论哪种,都是要被人说闲话的!就姑娘的身份,将来要嫁入的人家,主持宴客的事情少不了的。”
听着注涧的话语,抱岫连连点头:“要说如今京中最有名的,就是徐家五公子了!姑娘要是能嫁到”
“闭嘴!瞎说什么胡话呢!”注涧蹙眉训斥道。
抱岫抿了下嘴,讪讪道:“这不是在咱们院儿里么,说这些,别人又听不到。”
看着没说话的自家姑娘,抱岫继续道:“姑娘,你和徐家五郎认识的时间,可比柴家、荣家的贵女早很多.”
海朝云笑着摇头:“认识的早又如何?认识的早,就一定要成亲么?”
“再说,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做主的?”
“前两日,我还听你一直在说齐家小公爷,今日怎么换成徐家五公子了?”
抱岫笑了笑:“姑娘,我感觉这两家都挺好的。”
“你还选上了!”注涧无奈摇头。
海朝云看着抱岫,道:“就像你说的,以后这种事儿,也就是在咱们这个屋子里说说!”
“在外面可不能这么放肆,不然”
“姑娘,奴婢晓得。”抱岫正色道。
海朝云点了下头,走到旁边拿起一个刺绣的绷子,细细的描了描花样。
“世家大族的女儿,婚事本就自己做不了主!情之一事上,姑娘们定要守住本心,用上十二分的慎重!”
“不然.”
想着之前良师的谆谆叮嘱,以及说的一些例子,海朝云深呼了口气。
“但,有海家在,姑娘们也无需太过忧虑。”
想到之前良师后面的这句话,海朝云又微微一笑。
海家女子学堂,在汴京中很是闻名。
原因便是,
里面的女先生会把很多宅院里的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学堂里的姑娘们听。
说是驯服也好,说是内心自洽也罢。
反正以后姑娘们嫁了人,晨昏定省、礼宾待客、相夫教子,什么事情都很是周到。
碰到刁钻的婆婆,无论婆母怎么刁难,姑娘们都有种‘不动如山’的感觉在。
这种‘不动如山’不是木头一般的委屈小媳妇。
而是‘我做了我该做的事情,你说的这些话我也不在意!但我担心,你气坏了自己’的淡定。
平常婆媳斗法也就罢了,
要是婆家做的过分,
海家陪嫁去的黄风驹也不是摆设。
而且,相较别家的姑娘,海家姑娘还有一份保障或者束缚,至少主脉这边有。
那就是,做海家的女婿,要保证以后不纳妾,除非四十岁都无后。
之前,
海朝云去寿山伯黄家做客,
廷熠的两位嫂嫂也是去了的。
海家主君是顾廷煜的座师,平梅自然和海朝云很是亲近。
一番叙话海朝云才知道,勇毅侯徐明骅的姐姐和妹妹,当年出嫁的时候并没有陪嫁良驹。
陪嫁良驹,是从平梅开始的。
勇毅侯府效仿的便是海家。
当年宁远侯纳妾进门,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多。
顾家出的那档子糟心事儿,陪嫁的马儿算是用上了。
胡思乱想了会儿,
海朝云从笸箩里的线团上,挑出一根扎着的绣花针,准备穿线。
十一月初,
虽然天气愈发寒冷,气味不易传播,
但徐载靖每日清晨上学,依旧能闻到空气中淤泥的味道。
清晨天黑,
当徐载靖骑马路过河边的时候,却常有衣着简陋的民夫打着火把,朝徐载靖拱手躬身行礼。
原因无他,
河边很多帐篷中的石炭,便是徐载靖在河边帐篷转了一圈后,才送来的。
汴京周围的百姓,被征为民夫,进城清理河道淤泥,饭要自己带、自己做或者买,保暖也要自己想办法。
有些闲钱的和关系的民夫,可能会住在寺庙道观中。
但家境一般节省家用的,就只能在工棚中硬抗了。
当时,民夫们也不知道徐载靖这般,衣着贵重骑着良驹的公子,这么早是来干嘛的。
但之后,官府便派人运来了石炭。
每日下工时,还有喝一碗滚烫的驱寒汤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