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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四章 雷霆决生死

  (文学度)

  同州以南二百里,六千神机营宿营地。

  贾琮这一番话说完,营帐中各军中将校神情各异,心中都生出疑虑担忧。

  六千神机营出兵不过两日,竟遇上这等棘手之事,但他们对贾琮的判断,却不会觉得危言耸听。

  因这位主将虽出奇年轻,却是大周军中后起之秀,素有天生名将之称。

  未过舞象之年,就在辽东崭露头角,运筹帷幄,数战大捷,削平女真三卫,为大周拓地千里。

  并因此受封世袭罔替伯爵,可说是最近数年以来,军中最耀眼夺目的人物。

  虽军武行列,最论资排辈,但军功辉煌,足掩盖一切。

  在场的神京营将校,可没愚昧到因贾琮年轻,对他所言所行有半点轻视。

  更不用说贾琮做武将,不过是势得其便,当今圣上过于器重,才会让他领军出征。

  他正溯官路还在文官,堂堂的前科春闱榜眼,大周立国最年轻的翰林学士。

  大周延续前宋风气,立国鼎定近百年,文贵武轻蔚然成风。

  文官多轻视武将粗鄙,武将可不敢鄙视文官,至少不敢表露于外。

  贾琮不仅是少年名将,文臣一途更光采熠熠,在这些粗鲁武将眼中,那就是文曲星下凡。

  文官在许多关键时刻,就可以凭着寥寥数语,决定一个武将的前程,这种事早屡见不鲜。

  军武之人想要出人头地,无外乎就是要征战立功,这次伐蒙之战能否立功,还不是少年主将一句话。

  而且本次伐蒙督师梁成宗,还是贾琮旧日上官,有拔擢提携之情,据说两人私交甚笃。

  里头牵扯权势利益,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即便你如何勇冠三军,能立下多大功勋战绩,也抵不上上官美言几句。

  凡在军营打滚出军职,哪个也不是糊涂笨蛋。

  这些武将不管出于何种考虑,都不会搞那些可笑动作,比如轻视贾琮年轻,生出什么忤逆不服。

  不说不要脸去逢迎拍马,但是谨守军纪礼数,对主将恭恭敬敬,在贾琮心中混个好脸,那实在是至关重要。

  况且贾琮不仅是翰林清贵,还是正经国公武勋嫡传,和他们这些武将根出同脉。

  这样身份显赫的少年主将,那个将校不好生混好关系,必定要被一众同僚耻笑,要是倒霉起来都没人帮。

  副将林振原只听说贾琮威名,当年贾琮从辽东凯旋回京,还是他带五军仪仗军骑迎候。

  但此次他随军出征之后,才对贾琮领军之能,有了真实切身体会。

  昨日贾琮所命扎营之法,分层戒备蓄势待发之论,皆迥异于常规用兵之道,前人兵法论述从无涉及。

  贾琮不仅善研发火器神兵,更善于运作将领火器之兵,对林振来说已再清楚不过。

  跟着这样深有韬略的主将出征,不仅能极大减少战败阵亡概率,还能极大提高立功晋升的机遇。

  所以林振对贾琮之言,可是半点不敢忽视,问道:“大人的意思,残蒙安达汗另有诡计?”

  贾琮说道:“将兵之道皆有常理,主帅牵一发动全身,安达汗领军南下,意图染指大周江山,恢复前元祖业荣光。

  如果我是安达汗,如想一战功成,挥军震动天下,唯一战略便是直取神京,其他事不过途径而已。

  只有三千守军的遥山驿,对残蒙近十万大军而言,根本就是不值一提,何必要因此耗费军力。

  如果我是安达汗,定会领军绕过遥山驿,大军直取远州、同州,只有打开北三关门户,才能鼎定功成。

  不过三千守军的遥山驿,不足以让残蒙腹背受敌,只要率领重兵进攻远州,切断遥山驿与北三关联系。

  到时遥山驿便是一座孤城,不攻自破不过指日可待,不战夺势,直取中路,才是兵家常略。

  安达汗是草原不世枭雄,一部之力压服漠北各部,朝廷曾经屡次重兵征伐,胜而不绝,祸患难除。

  我出征前曾调阅兵部文牍,以往安达汗数次兴兵侵犯,谋略出众,狡诈多变,难以应付。

  我都可以想到之事,他难道就会想不到,调集重兵而拘一地,实在不是兵家良谋。

  如腹地不出现残蒙游骑,这一切还都能遮掩过去,但是事到如今已现蹊跷。

  安达汗调集了数万重兵,与三关守军成胶着之势,只怕是一种假象,他必定另有图!”

  林振问道:“大人的意思,安达汗胶着遥山驿,只是佯攻牵制我军?”

  贾琮点了点头,说道:“残蒙攻破宣府镇,夺取东堽镇军囤,一路南下势如破竹,朝廷已视如大敌。

  遥山驿竟能阻挡住残蒙大军,北三关八万大军必不遗余力,持续调集重兵与之相抗衡。

  安达汗便能最大限度牵制我军,这等形势下关内出现松懈空虚,不过是内外失衡以至难以避免。

  此时他如另派一军,沿着东向山麓密林,昼伏夜行,另辟蹊径,躲过沿途斥候,数日便可直取神京!”

  营中将校听了贾琮之言,各自神情悚然,大战刚刚开启,便被直插核心,兵家危亡之势。

  林振说道:“大人,神京乃大周国都,城高墙深,重兵镇守,即便残蒙偷关数万精锐,也绝无法轻易攻破。”

  贾琮说道:“林将军说的没错,神京乃大周国都,自前元便为都城,经营数百年之巨城。

  忠靖侯统帅六万五军营精锐,城内皇城数万禁军,各官衙下卫军兵卒,总数接近十万大军。

  不是数万精锐能轻易攻陷,但残蒙如兵马偷入关内,他们并不需直接攻打神京。

  只要率军四处袭扰,攻打神京周边城镇,截断神京粮道,便能搅动腹地大乱。

  神京城共十三余万户,近乎六十余万人口,即便粮草存储丰足,也经不起长久嚼用。

  偷入关内的残蒙兵马,只要截断神京粮道,或沿途焚烧入京粮草,神京城内必定生乱。

  神京周边四州兵马,大部已调集北三关,正在兵员捉襟见肘,一时之间难以支援神京。

  此等袭扰一旦蔓延,便成尾大不掉之势,神京陷入危急之态,北三关守军便首尾失顾。

  军心紊乱,战事大忌,伐蒙之战,方才开启,三关大军,便陷颓势,后患无穷。

  此后再多精兵良将,都要成了疲于应付,此乃两邦征战大忌,事态恶化不堪设想。

  安达汗的确不可小觑,此计颇为老辣狠毒…”

  林振神情惊异,问道:“大人,为今之势,我军该如何应对。”

  贾琮沉声说道:“斥候进入东南一百五十里,如真的发现残蒙大队精锐,六千神机营绝不坐视不理。

  我受圣上谕圣任命,统率神机营一军,受督师平远候节制,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一旦斥候确定敌踪,我决意率军回师,全力破除残蒙意图,以免伐蒙大事生出不测。

  诸位将校官佐,必要勠力同心,助我戡平此战!”

  林振慨然说道:“大人但有所命,我等必定赴汤蹈火,生死以之。”

  帐中其他将校皆轰然允诺,贾琮让各军检查行装,随时等他开拔将令。

  自己开了革囊,取出文房四宝,准备铺纸拟写。

  艾丽上前帮他磨墨,问道:“玉章,这时候怎么还写文章?”

  贾琮笑道:“我哪里是要写文章,第三批斥候还未回报,但残蒙精锐偷入关内,已经是确凿无疑之事。

  我要事先写一份奏章,向圣上陈述其中利害,还要给忠靖侯写封书信,一旦事发,神京可相机策应。

  待会全军便要急行,自然要先行写好,一旦敌情消息确凿,便让斥候急送回京。”

  等到贾琮写好草稿,又仔细修改定稿,装入盒匣信封,再用蜡封盖章。

  他掏出怀表,时辰已接近午时,只是过去片刻,帐外响起急促脚步声。

  见蒋小六满头大汗,一把掀开帐帘入内,贾琮连忙问道:“东南向敌情如何?”

  蒋小六说道:“我带队进入东南一百里,便发现残蒙斥候活动,好在我是神京人,熟悉周边村镇道路。

  我带队避开大路,走山中偏僻小道,躲过沿途斥候巡弋,接近瓦武镇三里,我们便下马攀登山梁。

  最终靠近镇北山梁,我们从高处眺望,镇子内外聚集大量兵马,我让兄弟们分队清点。

  大致估算有十四至十五个千人队,而且全部都是骑兵,蒙古鞑子来势不小。

  他们收集城中车马,陆续运出许多尸体,全部倾倒在镇南山沟,镇中百姓怕都难活…”

  贾琮脸色铁青,说道:“十四至十五个千人队,就是一万五千骑兵,占去残蒙精锐小半,安达汗其谋不小!”

  蒋小六说道:“伯爷,按着卑职探查,只怕还不止此数,因镇东镇南方向,持续有快马往来。

  这两个方向必另有兵马,所以两军往来联络频繁,卑职虽回返报信,但在瓦武镇附近,都已经布下暗哨。

  返程沿途都已设置信标,何处何地斥候巡弋疏密,卑职也都已记录清楚。”

  贾琮说道:“你再挑选二十精锐,补充东南向查探,务必点清来敌兵马,你留下为先锋带路。”

  等到蒋小六出营办事,贾琮让亲兵召各军将校,立刻入帐颁布军令,整个神机营顿时沸腾…

  只过去片刻时间,神京营各军将校,便已陆续聚集营帐。

  贾琮说道:“斥候出东南一百五十里,方才已经传回军情,瓦武镇聚集大批残蒙骑兵,不少于一万五千骑。”

  贾琮话音刚落,各军将校一阵哗然,几乎人人神色震惊,极少数甚至面露惧色。

  他们会有这种反应,其实并也不算奇怪,因大周一向战马紧缺,骑兵数量向来整备不足。

  神京十万精锐五军营,骑兵也不过一万左右,这还是因京畿防卫,方能达到这等数量。

  其余各州卫军骑兵数,大都也只有二千之数,大周骑兵聚集之地,多在九边各重镇,以便对峙关外游牧。

  一万五千精骑,对这些五军营将校,已是十分惊人数量,如果对方悉数出击,将是铺天盖地的恐怖气势。

  贾琮将众人神情看在眼中,说道:“对方骑兵人数的确众多,但你们不要忘了,你们不是普通兵将。

  你们是大周五军神机营,掌控天下最犀利的武器,非刀枪剑戟可相提并论!

  火器大兴于世,铁骑快马冲阵,必成昨日黄花,我们只是需要时间。

  六千名神京营将士,对阵一万五千精骑,只要战略战术得当,一样可以战而胜之!

  战者,不仅以力胜,也是以谋胜,更是以气胜!”

  贾琮这一番话,音调铿锵有力,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质疑的自信。

  在场将校突闻敌骑势重,士气瞬间已有几分低落。

  被贾琮斗志昂扬之语,顿时激起满腔勇武之气,原本弥散的惊诧不安,似乎瞬间涤荡一空,帐中士气大为扭转。

  艾丽在旁观看,心中不禁暗笑,读书人真会说话,玉章不过信口几句,这些将校立刻来劲,为他拼命都心甘情愿。

  她侧头看贾琮神情,见他言语鼓舞士气,脸上似乎有一种光,让人有些目眩神迷,怎么看都顺眼舒服…

  贾琮说道:“神京城畔出现残蒙大队精骑,国都处于危急叵测之中,本官决定回师率军迎敌。

  我会带领两千骑兵作为先锋,骑兵加配两个基数枪弹瓷雷,军需官需二刻种完成发放。

  剩余四千神机营由林振率领,我会快马发送安全路标,你们沿指定路径行军便可。

  三十具火炮主炮和子炮分运,一旦中途生变突遇敌情,如若敌军势大,无法抵达之时,可带轻便子炮撤离。

  即便被他们缴获主炮,也是一堆没用的废铁。

  到了最后关口,百练的神机营将士,比这些死物更要紧,林将军可要切记!”

  林振神情激荡,说道:“大人爱惜麾下兵将,胜过这些镇国神器,有古之名将之风,标下等必为大人效死!”

  贾琮微微对他点头,带他到桌前展开舆图,指着图上一处地方。

  说道:“此处距离神京三十里,是一处低矮山坡,我送残蒙使团离京,曾经沿途路过这里。”

  贾琮说到此处,想起他和诺颜台吉,就曾在这里驻足道别,如今想来真是造化弄人…

  他收拢心思,继续说道:“此处缓坡斜度适中,能削弱骑兵冲阵速度。

  坡顶地方开阔,足以架设数十尊火炮,你在上头布置炮阵,炮阵之前布置火枪阵…”

  贾琮向林振面授机宜,详解领军布阵之细节。

  昨夜派出斥候探查,他无心睡眠之时,便已心中谋算布阵,如今自然成竹在胸。

  等他和林振分说完毕,待对方心中再无疑义,两千骑兵已完成火器加配。

  贾琮带着艾丽,率领两千火器骑兵,如潮水般涌出营地,向东南向快速驰骋…

  大周宫城,乾阳宫,后殿暖阁。

  屋里两侧火墙散发着热力,地上铺精美洋番绣花地毯,摆放着紫铜镶蓝福寿熏笼,弥散着温热馨香气息。

  明日便是正月十五,神京酷寒稍有褪却,但是早晚还十分寒冷,嘉昭帝依旧暖阁理政,并没搬回乾阳宫前殿。

  大理寺卿韦观繇侍立御案前,看向正浏览奏本的嘉昭帝,目光只是微一接触,很快顺势垂下眼帘。

  嘉昭帝仔细阅读大理寺奏本,脸上怒气浓重,双目充血微赤,双手微有颤动。

  韦观繇站在御案之前,虽和皇帝隔着段距离,却清晰感觉那股凛然杀机,令人不寒而栗,让他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嘉昭帝看完奏本,重重拍了一下御案,怒道:“堂堂伐蒙都督次孙,居然就是泄露军机罪魁祸首!

  陈瑞昌玩忽职守,行至污秽败坏,就是他这一句话,导致六十万担粮草资敌,宣府镇四万军民罹难。

  朝廷十余万大军扰动,战火绵延,生灵涂炭,这些勋贵子弟尸位素餐,荒谬误国,全部该杀!

  韦爱卿,既然案情大致查明,朕命大理寺火速缉拿一干要犯,加快审讯,查出其余同党。

  眼下伐蒙战事已起,军机泄露之祸,绝对不可重演,此次务必深挖细纠,斩除所有隐患!”

  韦观繇说道:“启禀圣上,大理寺左寺正杨宏斌,已在各处布置妥当人手,随时可以缉拿要犯。

  只是伐蒙督师梁成宗尚未莅临军中,北三关大军由都督齐国公陈翼坐镇,眼下我军正与残蒙鏖战遥山驿。

  微臣担心如今缉拿陈瑞昌,齐国公陈翼若心生恐慌,只怕对伐蒙战事有所关碍…”

  嘉昭帝冷哼一声,说道:“陈瑞昌万死不赎其过,难道他陈翼还敢造反!就不怕朕诛他九族!”

  皇帝思索片刻,说道:“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如今大战已启,万事都需谨慎从事。

  但朕绝不会因陈翼暂握兵权,就对陈瑞昌之罪姑息养奸,否则国法何在!

  郭霖,马上调派秘骑北上,沿途追索梁成宗行程,让他知晓陈瑞昌之事,火速赶回北三关主军。

  再传谕锦衣卫指挥使许坤,以战事危急为理由,即时封闭神京九门,严禁出入,等待圣谕,再行开关。

  让许坤协同大理寺,调配锦衣卫便衣,四下看紧齐国公府,一旦有所异动,立即暗中反制,不得有误。

  韦寺卿,你等到九门封闭之后,立刻缉拿一干人犯,操办尺度由大理寺自夺。”

  韦观繇和郭霖正要出殿办事,嘉昭帝语调阴沉,突然说道:“韦爱卿,据大理寺稽查,金陵薛家子弟牵扯其中。

这个薛蟠朕好像听郭霖提过,此人是荣国府姻亲眷属,已经寓居荣国府数年…”文学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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