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野之上,脱忽察儿带着仅剩的百余残兵疯狂北逃,马缰绳被他攥得发白,身后秦军骑兵的马蹄声如催命鼓般紧追不舍。
他回头望了一眼远处仍在燃烧的战场,脸上满是惊恐,对着身边同样狼狈的赫利剌部首领嘶吼:“不能往咸海走,绝对不能把这些恶魔带回部落。”
赫利剌部首领浑身是血,声音发颤:“那…那往哪逃?咱们的老弱妇孺还在咸海边上等着呢。”
“先往北,绕开咸海。”脱忽察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咱们带人引着北疆人走,派遣信使,快马加鞭回各自的部落报信,让他们赶紧收拾东西回钦察草原,晚了就全完了。”
只要部落中的女人和孩子还在,不出十年,脱脱部就能恢复元气。
可若是部落没有了,身后的这百余名残兵就会成为草原上的孤狼,要么去抢夺其他部落的女人另立部落。
要么士兵们就会各自逃散,融入其他部落,脱脱部将会彻底消失。
这就是草原上的规则。
所以,即便是战败了,也要尽可能的保存部落中的女人和孩子。
于是,这些部落首领们纷纷派遣少量士兵回部落报信,自己则是带着剩下的残兵继续北逃,试图吸引秦军追兵的注意力。
普格那黑城,位于讹达剌西北方向一百里,属于一座小城。
最初听闻讹达剌被北疆人攻破的消息时,城内百姓如同天塌下来一般。
家家户户收拾细软,推着小车往城外逃,城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北疆人连讹达剌都能攻破,咱们这小城哪守得住?赶紧跑吧!晚了就被屠城了。”一名商人一边往马车上搬货,一边对着邻居喊道。
可没逃出去多远,又有消息传来:钦察骑兵大军正往讹达剌赶来,要和北疆人决战。
百姓们顿时犹豫了,钦察人在他们眼中虽然也是一群野蛮人,但不可否认钦察人很能打。
如今花剌子模的将军们,很多都是钦察人出身。
而且还有数万钦察骑兵,说不定能打赢北疆人。
“要不…先回去看看?”
有人试探着提议:“咱们把东西收拾好,要是钦察人输了,再跑也来得及。”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毕竟人离乡贱,谁也不想离开轻易离开家乡。
但是没有想到,他们没有等来北疆人的屠戮,反而是先迎来了钦察人的一刀。
在钦察士兵看来,自己大老远的从草原南下,就是为了赚钱的。
首领已经说了,打败了北疆人,讹达剌城的财富都是他们的,随意抢掠。
所以在经过普格那黑城的时候,被财富迷了眼睛的士兵们,见城中守备薄弱,顿时没了纪律,开始肆意抢掠。
将普格那黑城祸害的不轻。
好在钦察人只是路过,没打算屠城,折腾了大半天便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座狼藉的小城,断壁残垣间满是百姓的泪水与咒骂。
“畜生啊!畜生!”
“我的女儿啊”
“这哪是友军啊!比强盗还狠。”
这个时代的军队特色便是如此,烧杀抢掠,纪律非常糟糕。
尤其是去客场作战,只要自身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只会更加的肆无忌惮劫掠当地百姓,当做一种劳军的方式,这都是家常便饭。
可仅仅是过了两天,还没等百姓们从钦察人的劫掠中缓过神来,更坏的消息传来。
钦察人的骑兵大军战败了,全军覆没。
北疆人的骑兵大军正一路追杀钦察败兵,正朝着普格那黑城赶来。
所有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只剩下惨白。
想到了讹达剌城的惨烈景象,有人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着:“天塌了…这下是真的天塌了…”
“真主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钦察人已经把城祸害得够惨了,北疆人来了,咱们这城怕是要彻底没了。”
一名妇人抱着孩子,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听说北疆人最狠,只要城不投降,就会屠城,连孩子都不会放过啊!”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哭喊声、咒骂声、绝望的叹息声混在一起。
有人想再次收拾东西逃跑,可刚跑到家门口,就听到城外传来“轰隆隆”的铁骑轰鸣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无数巨石在草原上滚动,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也震碎了百姓们最后一丝逃跑的希望。
“跑不掉了…北疆人的骑兵太快了…”
“出了城,只会死的更快。”
有人绝望地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再也说不出话。
城主穆罕默德在府中听到消息,更是慌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跌跌撞撞地召集手下官员,惊恐说道:“都说说,现在怎么办?北疆人都到城下了。”
一名老吏颤颤巍巍地开口:“城主,要不…咱们抵抗吧?召集城中的壮丁,守住城门,说不定能撑到苏丹的援军来…”
“抵抗?”
另一名官员立刻反驳,声音里满是恐惧:“你没听说讹达剌是怎么破的吗?北疆人有能炸碎城墙的铁疙瘩。”
“咱们这小城的城墙,根本挡不住,抵抗就是死路一条。”
“而且现在玉龙杰赤情况未明,连钦察人都被打的全军覆没,苏丹肯定会先守卫玉龙杰赤,哪还有兵力来救援咱们?”
“难道要投降?”
“可北疆人会不会像讹达剌城一样,还是要屠城啊?”又有人担忧地问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的说抵抗,有的说投降,有的甚至提议弃城逃跑,可吵了半天,也没拿出一个靠谱的主意。
穆罕默德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只觉得一阵头晕,这些平日里喊着“为城主效命”的官员,到了关键时刻,竟没一个能指望上。
就在这时,城外的铁骑轰鸣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秦军士兵的呐喊声。
穆罕默德猛地一拍桌子,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别吵了,抵抗是死,逃跑也是死,主动投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北疆人要是看到咱们识相,或许还能饶了咱们一命。”
说完,他立刻下令:“快,打开城门,把城中最好的财宝都装上车,咱们全都去城门迎接。”
“告诉城中百姓,也全部都出城跪着迎接北疆大人,态度要恭敬,说话要好听,别惹北疆大人们不高兴。”
手下人不敢怠慢,赶紧跑去执行命令。
城门缓缓打开,穆罕默德带着一众官员,带着装满金银珠宝的马车,早早地跪在城门两侧。
寒风刮过,穆罕默德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可他却感觉不到冷。
冷汗早已浸湿了内衣,后背紧紧贴在冰凉的地面上,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轰轰轰轰”
很快,一支身着灰白色布面甲的秦军骑兵,在他们的跪迎中走进了城内。
全部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甲胄上的血污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不久后,李东山带着主力抵达了城外,淡淡的声音说道:
“看来,花剌子模不都是蠢猪,还是有一些聪明人的。”
普格那黑城只是一座小城,能随意在地图上抹去的存在,并没有被他放在眼中。
原本想着直接屠了,但是看到这些人如此懂事,也就没有再下令屠城,但也不可能彻底饶恕,该有的流程和士兵们的交代还是需要有的。
越来越多的秦军士兵涌入城中,开始有条不紊地劫掠,将值钱的东西装车;把年轻女子拽出来带入军营。
穆罕默德跪在地上,听着城中传来的女子哭喊与士兵呵斥声,害怕的颤抖,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可他转念一想,至少秦军没有立刻屠城,至少大部分百姓还活着,城池也没被烧毁。
比起那些被屠城的城市,普格那黑城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还好…还好选择了投降…”
穆罕默德在心里默念着,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被劫掠些许财宝、失去一些女子,换来城池与自己荣华富贵的存续,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到了傍晚,穆罕默德更是下了血本,把自己最漂亮的姬妾和刚成年的女儿推到李东山面前,跪在地上说道:“将军大人,小人愿将美人献给大人,只求大人饶小人一命。”
“小人知道,花剌子模不行了,今后这西域,就是北疆大人的天下,小人愿为北疆、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李东山搂着两名年轻女子,手指在她们的腰间肆意把玩,神情冷淡地听着翻译的话。
看向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穆罕默德,就像是看待一只随意捏死的蚂蚁一样冷漠。
不过最终还是淡淡开口:“念你识相,饶你性命。”
像这种懂事的人,肯定不能直接杀了,否则以后谁还主动开城投降啊?
穆罕默德闻言,顿时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恩,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
刚才那短短几句话的时间,他感觉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但他知道这样还不够,性命虽然保住了,但是自己的荣华富贵呢?
心中一狠,决定把那些该死的钦察人卖掉。
谁让那些蛮子之前劫掠城池,对自己无礼,甚至差点对女儿下手呢?
虽然现在女儿也马上要被北疆人祸害,但至少是自己主动送的,心里还能安慰自己是“心甘情愿”,可钦察人的做法,就让他格外不平衡。
典型的宁予友邦、不予家奴的心态。
于是,一咬牙抬起头,对着李东山说道:“谢大人宽容,饶恕小人的一命,小人愿意戴罪立功,愿意为北疆的大业出力。”
李东山闻言不以为意,漫不经心的说道:“如何戴罪立功?”
穆罕默德直接说道:“小人愿带大人去找钦察人的部落。”
他虽然不知道钦察人的部落在哪里,但是却熟悉咸海一带的地形,知道哪些地方适合放牧,适合大规模部落生存。
反正左右躲不过那几个地方,只要跟着痕迹找,肯定能找到那些钦察蛮子。
李东山闻言一愣,有些意外的看向了穆罕默德。
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有点用处。
草原作战最难的不是打打杀杀,而是找不到敌人的踪迹。
情报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消灭了钦察人的主力大军,但若不能剿灭他们的部落,不出十年,钦察人又能恢复元气,继续与北疆为敌。
所以,穆罕默德的这条情报还是很有用的。
于是,李东山笑了,看向穆罕默德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倒是个有用的。”
“好,就依你。”
“戴罪立功,只要能找到钦察人的部落,本将立刻恢复你城主的身份,今后好好为大秦效力。”
穆罕默德大喜过望,又连忙磕头:“谢大人,谢大人,小人一定尽心竭力,为大秦出生入死,为大人鞍前马后,绝不敢有二心。”
李东山之所以留下穆罕默德,也是遵循了李骁的策略。
西域地域广袤,地广人稀,秦国虽然将其征服,但是短时间内也没办法迁移足够的人口进行直接统治。
还是得依赖当地贵族,维系秦国的羁糜统治,为秦国征税征兵,长久可持续的吸干当地百姓的血为秦国补充营养。
所以,李骁的策略就是杀掉花剌子模一半的人口和贵族,尤其是将那些不合作的贵族全部杀掉。
留下穆罕默德这样“识时务”的‘花奸’,好好的为大秦效力,才能更好地控制西域。
当天晚上,李东山带着穆罕默德的美艳姬妾和女儿回了大帐,军营中也响起了普格那黑城女子的叫声。
不过,因为普格那黑城主动投降,属于“友好城市”,秦军没有将这些女子贬为女奴,只是在第二天大军离开时,将她们放回了城中。
而李东山,则亲自率领大军,让穆罕默德作为向导,朝着咸海草原的方向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咸海沿岸的草原上,钦察部落的牧帐依旧错落分布,只是没了往日的热闹。
壮丁们都随大军去了讹达剌,只留下老弱妇孺守着牛羊与帐篷。
春风拂过草原,带着咸海湿润的气息,却吹不散妇人们心中的担忧。
少女阿古拉坐在毡毯上,手指灵巧地编弄着手中的羊毛,时不时抬头望向东方的地平线,眼中满是憧憬。
她的未婚夫巴图也随大军出征了,临走前,巴图握着她的手说:“等我回来,抢了北疆人的战马、抢了讹达剌城的金银和丝绸,就给你买最漂亮的银饰。”
“再置上两百只羊、两顶新帐篷,咱们就有自己的小家了。”
“阿古拉,又在想巴图啦?”
旁边的几名少女笑着凑过来,其中一名打趣道:“巴图可是咱们部落年轻人中的最厉害的勇士,也不知道他在帐篷中也是不是一样英勇。”
阿古拉脸颊一红,巴图到底有多英勇,她还没尝试过呢。
嗔怪地拍了下同伴的手:“别瞎说。”
说着,她编羊毛的手却更快了,那是为未来小家准备的羊毛毯,她要赶在巴图回来前织好。
不远处,几个孩子围在帐篷外,手里拿着小木刀,模仿着骑兵冲锋的模样。
“我阿爸最厉害,他能砍死十个北疆人。”一个小男孩挺着胸脯,骄傲地喊道。
“我阿爸才厉害,他能射穿北疆人的甲胄。”另一个孩子不甘示弱地反驳。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争论着,眼中满是对父亲的崇拜。
他们不知道战争的凶险,只盼着父亲回来,能给自己带一把真正的弯刀,能抱着自己骑上大马。
帐篷里,其其格正给刚出生不久的小儿子喂奶,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帐篷外。
她的丈夫也随大军去了,临走前,他把家里仅有的两袋粮食留给了她,说:“等我回来,带些金银,咱们就多买些牛羊,再也不用为过冬的粮食发愁了。”
其其格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脸颊,心中默念:“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咱们还要一起看着孩子长大呢。”
老阿妈坐在毡毯上,口中念念有词:“神明保佑,让孩子们都平安回来吧,咱们钦察草原不能没有壮丁啊…”
周围的妇人们也纷纷附和,原本充满期待的氛围,渐渐被担忧笼罩。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牧民们瞬间精神一振,纷纷站起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是咱们部落的人回来了,肯定是好消息。”
其其格激动地抱着孩子,眼中满是期待,大军才出征不久,说不定是打了胜仗,提前派人回来报信了。
阿古拉也停下手中的活,心跳不由得加快,她紧紧攥着羊毛,心里默念:“一定是巴图他们赢了,一定是。”
可当信使奔到近前,牧民们才发现他脸色惨白,身上的衣服满是尘土和鲜血,连马都快跑不动了。
信使翻身下马,声音带着哭腔嘶吼:“不好了,败了,咱们败了,部落的勇士快没了,首领让咱们赶紧收拾东西,回钦察草原,晚了就来不及了。”
“什么?”
牧民们瞬间愣住,脸上的期待瞬间被惊恐取代。
其其格踉跄后退,不敢置信地摇着头:“不可能,你骗人,我丈夫那么勇猛,怎么会败?”
阿古拉也慌了,冲过去抓住信使的胳膊追问:“巴图呢?我未婚夫巴图在哪?你看到他了吗?”
信使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好多勇士都没回来…首领带着残兵引着北疆人往北去了,让咱们赶紧走,再不走,北疆人就追来了。”
老阿妈瘫坐在毡毯上,泪水顺着皱纹滑落:“完了…咱们钦察草原的天,要塌了…”
恐慌瞬间在部落中蔓延,妇人们抱着孩子哭喊,老人们唉声叹气,年轻人们则慌乱地收拾东西。
其其格咬着牙,擦干眼泪,开始往马车上搬毡毯和粮食:“别哭了,赶紧收拾东西,咱们得活着回草原,等着男人们回来。”
其他牧民也渐渐冷静下来,纷纷行动起来,有的拆卸牧帐,有的驱赶牛羊,有的抱着孩子爬上马车。
原本宁静的草原瞬间变得混乱不堪,马蹄声、哭喊声、吆喝声交织在一起。
北疆人的追兵随时可能到来,她们只能咬着牙,赶着马车,拖着家当,朝着钦察草原的方向仓皇迁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