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6年5月5日,清晨,大阪湾。“太平”号邮轮庞大的钢铁身躯破开海面上的雾气,缓缓驶入堺市港。这艘排水量两万八千吨的巨舰,船身漆着太平天国特有的明黄色条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醒目。
罗耀国站在舰桥甲板上,双手背在身后。他今天特意换上了正式的朝服——明黄色团龙纹锦缎长袍,腰间系着嵌有东珠的玉带,五十多岁的面容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威严,甚至还有一些神圣。
码头上,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般跪伏。最前排是三百名身着素白狩衣的神官和白衣绯袴的巫女,他们整齐地排列成方阵,额头紧贴地面。在他们前方,一位身着金线绣稻穗十字纹白色祭袍的女子独自站立,微微垂首。
“臣,楠木真约神道宫祭主高子,恭迎吴王殿下圣驾!“
女子的声音清亮却不失沉稳,在寂静的码头上格外清晰。她抬起头时,晨光恰好穿透雾气,照在她那张兼具东西方特色的面容上——分明的五官,特别是那挺直的鼻梁显示出四分之一的欧罗巴血统,但细长的凤眼和瓷白的肌肤又带着典型的东方韵味。三十多岁的年纪,又让她拥有了足够多的成熟女性的风韵。
罗耀国缓步走下舷梯,军靴踏在铺着红毯的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注意到高子身后那些跪伏的神官们微微颤抖的肩膀——不知是因为清晨的寒意,还是因为恐惧。
“殿下,请登辇。”
高子恭敬地侧身,指向一顶由三十六名少女肩扛的紫檀木轿辇。这些少女都穿着素白的巫女服,腰间束着金线绣稻穗纹的腰带,每个人的足踝上都系着银铃,随着她们轻微的移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罗耀国踏上轿辇时,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着少女体香的气息。轿辇内部铺着红色的波斯地毯,靠垫是用最上等的苏州丝绸缝制。他注意到扶手上雕刻着精细的稻穗纹样,每一粒稻谷都用金箔点缀。
随着轿辇缓缓移动,罗耀国透过薄纱窗帘观察着堺市华租界的街道。两侧跪伏的町民们穿着破旧的麻布衣服,有些人甚至赤着脚。但商铺的门楣上却悬挂着崭新的“德商洋行”、“怡和株式会社”等汉字匾额,鎏金的字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一个戴着圆顶礼帽的德国商人匆匆走过,身后跟着两个梳着月代头的武士护卫。那商人腋下夹着牛皮公文包,边走边用蹩脚的日语对武士说着什么。更远处,一座奇特的建筑吸引了罗耀国的目光——那是一座屋顶上竖着“稻穗十字架”的唐风神社,门口却挂着“大阪政所司”的牌子——应该是大阪的市政府吧。
在如今的日本,真约神道宫已经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了,地位堪比鼎盛时期的德川幕府 “叛贼首级已悬于江户城堞。”楠木高子跪在罗耀国脚边轻声道。她展开一幅丝质地图,纤细的手指在上面划过,“江户的天守阁已经崩塌,佐世堡湾上漂浮着西国战舰的残骸.”
罗耀国露出满意的笑容——实际上他内心中并不支持真约神道宫一统日本——好好的“三国时代”,说没就没了!
“去岁莫尔斯比港捷报传来后,”高子继续汇报,“九州岛津氏连夜倒戈,袭击了西军本阵。关东的武士也纷纷皈依真约派”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如今唯虾夷、对马两地尚未.”
罗耀国微微颔首。他清楚地知道真约神道宫是如何借助太平军的威势横扫诸藩的。四十万“神国义勇”被填进北美战场这个绞肉机,才换来今日的统一局面。但当他目光扫过轿辇外那些跪迎的藩主们时,分明从他们低垂的眼帘下看到了无尽的恐惧。
也许那个五星天皇登陆日本时,看到的鬼子大概也是这样的态度吧?
轿辇转过一个弯,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队身着奇异服装的士兵。他们穿着深蓝色的西式军装,却配着传统的武士刀,头上戴着镶嵌稻穗十字徽的尖顶钢盔。这是“真约神道宫”的嫡系部队——神宫近卫军,是楠木高子按照太平军模式训练的精锐。
“这些是刚从巴拿马战场回来的将士。”高子解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骄傲,“他们熟悉热带作战,为天国的霸业建立过功勋,现在都是臣的御家人。”
轿辇继续前行,远处传来了钟声。罗耀国抬眼望去,看到了新建成的大阪火车站高达十五丈的穹顶——这个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日本看来还是走上了现代化的路线,至少修了很多铁路,也有了一些工业,甚至很快还会分到一些海外领 罗耀国刚踏入大厅,便被穹顶中央悬挂的巨幅画作吸引了目光。
《天照大御神侍奉天父皇上帝图》足有三丈见方,采用浮世绘与西洋油画相结合的技法。画中天照女神脚踏木屐立于祥云之上,双手捧着的金漆圣杯里盛着鲜红的液体。女神的面容与楠木高子有七分相似,特别是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而端坐九重天的天父则身着明黄团龙袍,左手持《真约全书》,只是那张脸,简直就是年轻时的罗耀国。
“荒唐!”罗耀国喉间滚过一声低斥。
楠木高子察觉到罗耀国的不悦,却仍执起他的手,轻声道:“殿下,这是八百万日本信徒的虔诚心意。在他们心中,您才是日本国真正的神.”
月台上,效忠真约神道宫的藩主已经跪成了一长排,足足有二三百之多——现在日本国内已经没有了对抗神道宫的政权,而神道宫也没有如历史上的明治政府一样,建立一个中央集权的政府,而是依旧延续了德川幕府的藩幕体系,只是由真约神道宫替代了德川幕府,而神道宫之下,依旧是二三百个藩,所有的藩主都在大阪建了藩邸,以便和他们的继承人轮流参觐。
而为了恭迎罗耀国的到来,高子一声令下,就把所有的藩主全都叫来了大阪。
罗耀国乘坐的专列由八节鎏金车厢组成,车头悬挂着稻穗十字旗与太平天国黄龙旗,他将乘坐这列火车前往楠木家的领地楠木谷——这一次华约峰会就会在那里进行。
当列车启动时,他透过车窗看见站台上所有的藩主,一起向喷吐着煤烟的火车叩拜。
专列的第六节是特制的议事车厢,四壁包着隔音的木板和丝绸,地板上铺着松软的地毯。当列车飞驰着离开大阪市区时,已经褪去祭主袍的楠木高子,只穿着素白的内衬跪倒在地。
“驻防虾夷岛的朝鲜海军上个月七次向日本渔民开火。”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对马岛的日本人全都被朝鲜兵驱逐.”
罗耀国伸手捏住高子的下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高子,你是不是想要收回对马岛和虾夷岛?”
楠木高子轻轻点了下头:“日本就差这两地就能一统.日本可以拿北美所得的领地补偿朝鲜”
“你以为对马和虾夷是可以交易的地产吗?”罗耀国的语气冰冷,“那是朝日两国永远敌视对方的保证!”
罗耀国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甩在她脸上。高子颤抖着展开,看到上面用朱砂勾勒的中美洲地图——尼加拉瓜西境至巴拿马运河区,六块沿着太平洋的土地被红线圈出,像六滴鲜血。
“这是给你的!”罗耀国道,“真约武士的血不会白流萨尔瓦多全境和尼加拉瓜、厄瓜多尔、洪都拉斯、哥斯达黎加、危地马拉、巴拿马地峡的西部,全都给你!
“巴拿马地峡西部?”她突然瞪大眼睛。巴拿马地峡最窄处标注的数字触目惊心:距大西洋仅三十里。这意味着未来任何来自欧洲的舰队,都要先踏过日本武士的尸体才能威胁太平天国的太平洋霸权。
仁川港的落日将“东殿”号的锈迹斑斑的装甲照得通红。这艘老式战列舰的甲板上,水兵们正用桐油擦拭着早已过时的210毫米主炮。杨承天站在舰桥上,肥胖的身躯将黄袍撑得紧绷。他望着码头上欢呼的民众,嘴角却耷拉着。
“陛下,该启程了。”杨辅清的声音苍老无力。这位六十多岁的老臣手中捧着的,正是多前杨秀清用过的佩剑——剑鞘上的东殿纹章已经模糊不清。
杨承天摸了摸腰间几乎被腹部撑裂的玉带。这条象征王权的腰带,是他登基当朝鲜天国的王时,罗耀国派人送来的礼物。“朝鲜和日本需要.”他喃喃自语,却只说了一半。
朝鲜和日本需要合邦——合邦才能对抗太平天国!
不过那已经不可能了!
因为太平天国已经主宰了太平洋,日本也完全落入了死忠罗耀国的楠木高子之手!
当“东殿”号缓缓离港时,一艘太平天国的装甲巡洋舰正从旁驶过。那崭新舰体上装备的速射炮,在夕阳下泛着冷酷的金属光泽。杨承天突然想起楠木高子在他成为朝鲜王时写给他的信中的话:“你我不过是巨浪中的两叶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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